古埃及人的《亡灵书》
如果你的答案并不是坚定的一连串的否,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够科学。世界上的确存在灵魂,它们就游荡在我们内心,活跃在各地文化中,从古至今,阴魂不散。从盂兰节到万圣节,从古埃及人的冥界漫游指南《亡灵书》,到中国人《聊斋志异》、《牡丹亭》里的人鬼情缘,对灵魂的信念深深根植在我们的内心中。
虽然按照现代科学的标准,灵魂之说只是无稽之谈,但为何大家还是乐此不疲地相信它的存在?
身体和心灵的分离
尽管是一名无神论者,美国阿肯色大学的心理学家杰西·贝林(Jesse Bering)一直对灵魂、来世这些超自然现象格外感兴趣。他和同事曾经给4到12岁的小孩做了这么一个实验。首先,实验人员给小孩子们演一出木偶戏:一只迷路的小老鼠,又饿又困,被一条鳄鱼发现,残忍地吃掉了。
然后,他们问小孩如下几个问题。一些是关于这只已经死掉的老鼠的生理状况:它还会需要进食吗?它的大脑还在工作吗?一些是关于老鼠的认知功能:它还会感到饥饿吗?它还能听到鸟儿歌唱吗?一些则属于情感和思维范畴:它还会爱它的妈妈吗?它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思考死亡时,这些孩子们似乎把身体和心灵两者分开了。尽管很多最小的孩子已经意识到老鼠死后不需要吃喝,但却觉得它仍然会感受到饥渴。大一些的孩子即使知道这只老鼠的大脑已经停止工作,但它仍然会爱它的妈妈。更有趣的是,年纪越小的孩子,就越愿意相信,即使死亡已经降临,老鼠的各项心理活动仍然在继续。
在杰西·贝林看来,这些把生理和心理分开的身心二元论(mind-body dualism),似乎是一种直觉性的本能,是我们大脑默认的认知系统。意识到人死后就不再具有心理功能,反而是文化习得的结果。灵魂来自我们认知的局限。没有活人真正经历过死亡,孩子们并不能真正理解死亡。只有随着年龄增长,知识的丰富,他们才会逐渐认识到,人死后,各项心理功能也一并停止。
“我们有两套分离的认知系统,一个处理物质物体,一个处理社会客体。”耶鲁大学的心理学家鲍尔·布鲁姆(Paul Bloom)认为,这种二元论为我们的超自然信仰提供了基础。我们可以想象没有心灵的物体,例如桌椅,杯子等寻常万物,也可以想象心灵独立于身体之外存在,这就是灵魂。即使肉体已经死亡,灵魂仍可以继续存在,我们便有了来世的观念。
“鬼敲门”的力量
杰西·贝林也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探讨这一问题。在他和同事于2005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一群大学生参加一项空间智力测验。最高分者将会得到50美元的奖励。不过,测量空间智力并不是心理学家的实验目的。实验人员故意让电脑程序产生漏洞,有时会意外蹦出正确答案,让参与者有作弊的机会。指导语要求学生们一旦遇到这种情形,就马上按下空格键跳过答案,诚实作答。
参与者还被告知,这项空间智力测验是为了纪念一个已经逝世的研究生鲍尔(Paul)。但对于其中一部分被试,实验人员在旁边,随意却严肃地告诉他们,有人看到过鲍尔的鬼魂在附近晃荡。然后,学生们将会在一个无人监督的环境下进行测验。
结果发现,被告知闹鬼的参与者,在接下来的测验中,作弊行为更少。心理学家认为,对鬼魂、神灵的信仰,可能是人类进化而来的本能。就像“举头三尺有神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些俗语说的一样,这种来自神灵的监视,尽管只是虚妄,却能无形中规范人的道德,增加人的亲社会行为,提高个体的名誉,从而帮助人们在集体中存活下来。(关于信仰促进人的亲社会行为的探讨,另见《 宗教会让你更幸福吗? 》)
目的论的信徒
此外,我们常常认为世间万物是设计好的,有目的的,有联系的,过度地将心理状况赋予客观物体,即使它们并无生命。1944年,心理学家弗里茨·海德(Fritz Heider)和玛丽安·西梅尔(Mary-Ann Simmel)发表了一个里程碑式的实验,论证了人类这种“目的论”(teleology)的思维习惯,在这个实验中,参与者将观看一段动画短片。短片中,几个黑色的几何图形(两个三角形,一大一小,一个圆形)将围绕着一个有开口的矩形运动。
观看完短片后,被试将描述下他们看到的内容。在34名被试中,只有一名被试用纯粹的几何语言描述了这一短片:“大三角形进入了长方形,它出去了……一个小三角形和一个圆形出现了……”而大多数被试赋予了这些几何图形以人格和行为目的,并讲述出了完整的故事,比如“一名男人计划见一个女孩……两个男人开始争斗……女孩开始担心,从房子一角跑到另一角……”。
12个月大的婴儿,就已经会运用目的论来推导它周围的世界。在伦敦大学伯贝克学院的杰尔杰伊·奇布劳(Gergely Csibra)等人的试验中,婴儿将观看电脑屏幕上的动画。首先,一个大球和小球都朝屏幕上方运动(图上)。它们遇到了一个障碍横版,小球通过其中的横版上的小孔钻了过去,大球只能绕了一个弯路到横版的另一端。这一情形被反复播放,直到婴儿不再觉得新奇,不去注视这一画面。
接下来,研究者分别向婴儿展现两个情形。第一种情形下,尽管横版已经被去除,可是这个大球仍然绕了一个弯路去和小球汇合。第二种情形下,横版被去除,大球直接和小球汇合,不再绕弯路。实验人员发现,一周岁婴儿对第一种的情况的注视时间更长,说明这一情形更加出乎它们的意料。此时的婴儿已认为大球有追赶小球的目的,理应选择最短的路径。
我们常常会从一些随机的自然现象中寻找因果关系,看成是上天的某种启迪。比如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飞机出事的噩梦,第二天就临时决定改换航班。认为事情存在因果联系的另外一个例子是人类的“公平世界假象”。我们常觉得每个人得到的结果必然和他之前的行为存在联系,即使他可能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我们总觉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是从没想过,这也许只是随机的结果。
这种将事情知觉为有联系,有目的的思维倾向,无疑是我们形成灵魂、神灵等信念的有力动力。如果我们相信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目的和意图,如果我们认为万物之间皆有联系,那么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背后,就会推倒出有一些全知全能、无所不在的力量在主导、设计这一切。这样,一位“上帝”就诞生了。
给苇草的慰藉
而英属哥伦比亚大学的阿拉·洛伦萨扬(Ara Norenzayan)和伊恩·汉森(Ian G. Hansen)发现,联想到死亡,会让我们更加相信超自然现象。在他们的实验中,一部分被试将设想自己死亡时的感受。而对照组则只是写下一些团队活动中的感受。
在经过一项分心测试之后,这些人将阅读一篇据称来自《南华早报》上的一篇文章。文章写到,俄国军方在冷战时期曾秘密使用西伯利亚巫师以协助情报搜集。这些巫师能够与逝去的巫师通灵,在千里之外看到一个人(如俄方人质)的位置。
接下来,参与者被要求回答是否相信这个故事中的种种超自然现象,如通灵、灵魂等等。结果,对于那些已有宗教的人来说,死亡的确会让他们更加相信超自然现象,不过,这一联想对本来就是无神论者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效果。
“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这句来自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的名言,反映了人类的终极恐惧——我们无时无刻都生活在死亡的焦虑中,不能预知,又不可避免。
心理学家认为,来世、灵魂这些信念,就是人类内心的一套隐藏防护机制,帮助我们应对来自死亡的焦虑。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灵魂,如果人死后仍然能以鬼的形式存在,这种设定对于我们这些渺小、脆弱、碌碌无为又茕茕独立的人类来说,将是多么大的慰藉!
看完这里,你是否会赞同鬼魂只是存在于人的思维认知中呢?也许,你们所经历的离奇事件就是因为你们的内心已经相信他已经是鬼魂之事而加以联想的呢?